中东世界第一部民族志 | 还原一个真实的巴以社会 |《耶路撒冷以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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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赵萱，1986 年生，北京大学人类学博士，中山大学“百人计划”引进人才，中山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副教授，中山大学历史人类学研究中心、中东研究中心成员，中国世界民族学会理事。主要研究方向为政治人类学、海外民族志、批判边界研究、文化遗产研究，曾于耶路撒冷完成 15 个月的田野调查，并以“边界”为母题带领研究团队在中国新疆、云南、广东等地，突尼斯、保加利亚、比利时、新加坡等国从事田野作业，关注生命政治、流动、治理、发展等议题，著有《边观 ：全球流动的人类学笔记》《常人之境 ：中国西北边地口岸人的口述》等，发表核心期刊论文 20 余篇，主持国家社科基金、教育部项目等多项研究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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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书笔记】
《耶路撒冷以东》是第一部中国人类学者在中东世界进行田野作业完成的民族志作品。作者赵萱深入“在边界上”的耶路撒冷，开展了为期15个月的田野调查，他扎根于日常生活，将家族、宗教和国家作为观察的核心对象。

《耶路撒冷以东》出版不到一个月，巴以局势发生巨变，从2023年10月7日冲突爆发到2024年1月1日，加沙地带已至少有2.2万名巴勒斯坦人丧生，5.6万人受伤，这令本书更具有现实意义。


目前还在持续的军事冲突和人道主义灾难是巴以社会矛盾的暴烈体现，而在《耶路撒冷以东》这本书里，赵萱向我们呈现了巴以社会鲜为人知的真实面貌，而以色列对巴勒斯坦人的日常治理和侵入，正是冲突升级的重要社会前提。


我们将从四个部分来解读这部作品：


第一部分：巴以冲突的历史渊源


在《圣经》旧约里，雅各与神角力获胜，被赐名为“以色列”，这就是今天人们所提到的“以色列”的由来。公元70年，罗马帝国攻陷耶路撒冷，犹太人开启了近两千年的“大离散时期”。为了消除犹太人的圣地记忆，罗马帝国将耶路撒冷更名为“叙利亚巴勒斯坦”，今天人们所提到的“巴勒斯坦”由此得名。


公元392年，基督教被正式确立为罗马帝国的国教，耶路撒冷作为耶稣受难与复活的基督教圣地，直至今日。而公元637年，阿拉伯穆斯林占领耶路撒冷，在圣殿山上修建清真寺，也将耶路撒冷定为圣城。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19世纪以来，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兴起。1896年，“犹太复国主义之父”赫茨尔提出重建犹太国，首选在犹太人与耶和华立约的“应许之地”，也就是巴勒斯坦地区。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粹德国屠杀了600万犹太人，客观上激起了国际社会对犹太人的同情和支持。1947年底，联合国通过《分治决议》，计划在巴勒斯坦建立一个犹太国家和一个阿拉伯国家，耶路撒冷作为“独立主体”由联合国管理。


在以色列1948年建国后的半个多世纪中，犹太人掀起多次大移民潮，阿以双方爆发多次中东战争，1988年“巴勒斯坦国”成立，令边界问题更加复杂。


在本书作者赵萱看来，巴以冲突不能被简单地看作地缘政治的暴力冲突和领土问题，他将巴以冲突放回到日常生活中的权力关系和治理问题去考察，发现了生命政治的多个层次。


第二部分：家族——认识阿拉伯社会的路径


2012年早春，赵萱决定在东耶路撒冷的橄榄山开启他的人类学田野调查。橄榄山西侧距离耶路撒冷老城只有三公里，东侧是绵延800公里的巴以隔离墙。


橄榄山99%的居民都是信仰伊斯兰的巴勒斯坦人，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基督教朝圣者和本地阿拉伯基督徒杂居在这里。赵萱把分布于橄榄山上的社区叫作“榄村”，“榄村”是东耶路撒冷九大巴勒斯坦人社区中的一个，极其拥挤的人口和住房让“榄村”面临着巨大的生存压力。


“男女有别”成为赵萱进行田野调查的最大障碍。除了严格的两性隔离，赵萱还发现“榄村”里存在着大量女性早婚、近亲结婚的案例。


在橄榄山的村落里，家族是最重要的治理主体，决定着人们的饮食起居、婚丧嫁娶，乃至生老病死。对于巴勒斯坦人而言，失去家族等于失去依靠，因为小到汽车受损、东西被盗，大到寻仇冲突，都需要以族长为核心的家族进行内部协调或外部协商。


以色列政府似乎乐于让巴勒斯坦家族自行处理区域内的纠纷，以达到地方的稳定与和平。不过，并不是所有案件都能在家族层面获得解决，国家力量仍然会不同程度地介入和干预。第一种手段是收买和培养卧底，作为监控社区的内线。第二种手段是扶持族长，以色列政府与巴勒斯坦各大家族的族长存在密切的联系。


所以说，巴勒斯坦家族不是一种天然的社会存在，而是服务于国家治理的技术，族长不仅是民选的家族领袖和地方权威，也是钦定的国家权力机构的代理人。


第三部分：耶路撒冷三大宗教的互动


耶路撒冷老城是多种宗教、多个族群共同生活的公共空间，面积只有1平方公里，被奥斯曼帝国时期的城墙包裹，老城内共分为穆斯林区、犹太区、基督教区、亚美尼亚区以及圣殿山5个部分，城里有大约220处历史建筑物保存至今。


无论是穆斯林的阿克萨清真寺，基督徒的圣墓教堂，还是犹太人的“哭墙”，这些闻名遐迩的宗教遗产在民族国家缺位的情况下都得到了保留和延续。


尽管以色列一直在有计划地改造圣地，却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重建圣殿山、拆除清真寺，而是继续将清真寺委托给阿拉伯穆斯林管理，但必须遵守以色列的法律，以色列将圣殿山和阿克萨清真寺视为国家的合法财产和领土的一部分。


据不完全统计，耶路撒冷在“二战”以前被大规模重建了18次，一位位到访者以“建设者”的姿态君临这里，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修改着圣地的记忆，幸运的是，这一重建与修改的历史逻辑在现代民族国家时期戛然而止，迎来了全新的叙事。


第四部分：巴以隔离墙下东耶路撒冷的治理


赵萱讲述了两个真实的故事，呈现了生活在东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人所面临的极端困境。


在第一个故事里，以色列政府通过阿拉伯“间谍”购买了一座橄榄山顶的房子，建成“嵌入式定居点”。橄榄山住进了第一批犹太居民，房屋上插着巨大的以色列国旗，从耶路撒冷老城望向橄榄山也能看得见。被骗卖房的村民穆罕默德因此被枪杀。


在东耶路撒冷的社会情境中，阿拉伯人的房屋和土地被禁止卖给犹太人和非穆斯林。土地不单纯是巴勒斯坦人应当捍卫进而实现建国梦想的领土，也不单纯是穆斯林誓死捍卫的圣地，而是有且仅有、不可失去的阿拉伯民族的家园，被赋予了不可承受之重。


第二个故事的主人公是年过五旬的“好人亚金”，他原本开办了一家木工厂制作家具，是当地的富裕阶层。但在2001年，以色列政府开始修建巴以隔离墙，隔离墙的选址正好从亚金的木工厂门口通过。隔离墙修好后，亚金的生意急转直下。


20世纪90年代，亚金在橄榄山购买了一块土地，盖好了房子，但过了两年，以色列政府上门通知他，房子没办房产证，必须拆除。从1992年到2017年，亚金几次三番地因为此事收到法院传票，为一张办不出的房产证四处奔波，办证费加上罚款，总计花费了超过30万谢克尔，相当于近60万人民币。亚金的家庭也沦为中下等阶层，反复的裁决、审判和罚款耗尽了亚金的财富和精力。


1999年，亚金曾向耶路撒冷市政部门申诉自己的遭遇，结果政府为他提供了一份工作，让他监督和报告当地的违章建设情况，每月工资是2.5万谢克尔，政府还承诺给亚金提供汽车、移动电话和房产证。亚金非常震惊，这不就是让他当政府的“间谍”吗？他拒绝了！


亚金的遭遇反映出以色列制度设计中对巴勒斯坦人的结构性暴力和歧视，还体现出那些看似中立的法律条文背后其实有着不可告人的差别，以色列政府在培育所谓的“阿拉伯好人”。


亚金交了一笔笔罚金，与其说是对以色列政府的妥协，不如说是对宗教圣地和家族领地的坚守。亚金没有采取突破日常生活的反抗行为，比如投身战争或发动袭击，但是他在现实生活中却实现了巴勒斯坦人在耶路撒冷的坚守，这是地缘政治范畴上的不退却，同时他抵制了成为以色列“阿拉伯好人”的政治安排，这是生命政治范畴上的不服从。


目前，合法居住在以色列境内的巴勒斯坦人口已经超过了全国总人口的20%，在耶路撒冷等边境城市，这一数字更是高达三分之一。以色列在生命政治角度上对巴勒斯坦人进行的治理，现实生活中有合作共生的一面，但更多的是剥削、压制和歧视，最近还出现了极端的战争状态，巴以人口生存的残酷竞争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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