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學課程 | 笠翁對韻-第48集

漢學課程 | 笠翁對韻-第48集

老師： 我們還是把七虞的第一段再念一遍，我再繼續解說，紅對白，有對無，三四：「紅對白，有對無。布穀對提壺。毛錐對羽扇，天闕對皇都。謝蝴蝶，鄭鷓鴣。蹈海對歸湖。花肥春雨潤，竹瘦晚風疏。麥飯豆糜終創漢，蓴羹鱸膾竟歸吳。琴調輕彈，楊柳月中潛去聽；酒旗斜掛，杏花村裏共來沽」。很好。
「謝蝴蝶，鄭鷓鴣」，這就是文壇很有意思的地方。你只要哪一首詩有名，或者說你作詩的時候是什麼習慣動作，大家都要給你一個綽號，或者說別號。謝蝴蝶，我們注釋寫了，說宋代詩人謝逸作蝴蝶詩三百首，人稱為謝蝴蝶。好，為了這個事情，鄭鷓鴣，他說晚唐詩人鄭谷以〈鷓鴣〉詩出名，人家就稱他叫鄭鷓鴣，後來就以鷓鴣名借指詩名。這個倒是少見。是可以這樣說，就是一個是〈鷓鴣〉詩出名，一個是蝴蝶。
我為了讓你知道，究竟蝴蝶、鷓鴣是怎麼一回事，請看我講義補充的第二十三頁這邊。你講他蝴蝶的詩作了三百多首著名，總要讓人家讀一首，不然我讀了他叫謝蝴蝶，這隻蝴蝶寫得不好我也不讀它。然後想到了蝴蝶，我就想到我們在文學中看到最大的蝴蝶，在元曲裡頭寫的。
我昨天看了新聞，說在南美還是哪裡，非洲還是哪裡，發現了像貓的一隻大什麼蛙，他說是人類快列入紅色警戒的瀕臨絕種的一個青蛙，好大，像貓一樣大，可怕吧？我自己看了也覺得怎麼那麼大的蛙？
所以我就想說，總要讓你，謝逸究竟怎麼一回事，所以請看二十三頁。謝逸，字無逸。你看很有意思，這個名字最簡單了，爸爸希望他一輩子能夠安逸過日，他說我不想安逸，我要非常孜孜矻矻努力讀書。星期六、星期天老師來上課，我一定會來上課，我沒有說你們，我沒有說你們，禮拜天不要只有我一個來，要來。所以他就叫做無逸，我覺得很有意思。就像一個師兄，我說無咎，有時候人家一輩子沒有過錯，這也就很大的幸福。他也是偏向晚宋的人，一一一三，生存的時間不知道，江西人，過世的時間是一一一三，已經是北宋末期了，一一一三，宋徽宗政和三年。我就選了這一首〈詠蝴蝶〉，你看好不好？妙當然是妙在最後一句。他說：「狂隨柳絮有時見，舞入梨花何處尋，江天春晚暖風細，相逐賣花人過橋」。第一句，他告訴你，我上次說了「花間四友」是哪四友？上個禮拜剛講過，我的講義是你們的寶典，葵花寶典，我告訴你，鶯、燕、蜂、蝶。所以牠蝶是其中一個。所以你看他寫「狂隨柳絮有時見」，柳絮飛的時候，牠有時候就自然也飛著，說我們的狂蜂浪蝶，牠也隨著飛來飛去。有時候是「舞入梨花何處尋」，舞入梨花看不到了，請問這隻是什麼蝴蝶？白蝴蝶還是黑蝴蝶，還是什麼蝶？梨花白，桃花紅，李花白也是李。所以梨花你可以知道白色。所以有時候這蝴蝶飛到找不到，狂的時候飛來，隨著柳絮這樣飛來飛去，舞的時候舞到了，白色的蝴蝶又到了白色的花蕊間去採蜜，你根本看不到牠。好，再來，第三種有趣的是，「江天春晚暖風細」，春天暖和，到了傍晚的時候，到了晚春的時候，「相逐賣花人過橋」去了，賣花人挑著花，這個蜂要採蜜，還死不放著要採那個花，所以賣花人從這個橋頭走向那個橋頭，這蝴蝶也飛過那個橋頭，物種的遺留，很自然的這樣飛過去。這個蝴蝶當然寫得非常的輕巧，講牠狂隨柳絮，講牠舞入梨花，甚至於人家賣花的人，牠也隨著無處不在，這樣的過了橋的那一邊去。這是謝無逸寫的蝴蝶的詩。三百多首我只選這麼一首，你覺得不錯你就念，好像在《宋詩選》上也選他這一首。
各位，我們再來看看有沒有跟他並駕的，我就想到杜甫〈曲江對酒〉，杜甫在曲江，抱歉，就叫〈曲江對酒〉。他還有〈曲江對雨〉，我們曾經在十二頁，我講義的十二頁那邊曾經錄過給你們，〈曲江對雨〉，下雨，下雨。這個對酒因為有個典故很重要，又寫了比較特殊的蝴蝶。說：「朝回日日典春衣」，早上出去，你看看春衣，他要怎麼樣？要典春衣，有錢沒錢？沒錢，才要典當春衣，好可憐。所以你如果想到的話，杜甫安史之亂最後，你看流離失所的結果就是這樣。「每日江頭盡醉歸」，典了春衣幹嘛？每日江頭盡醉歸，喝點酒解除苦悶。有些時候如果你看到他作的那些詩，關係著天下蒼生，看著安史之亂，恐怕內心那個千千結沒辦法化解，你就完全告訴他的家人老小，也不見得能夠理解，真是買醉在那個地方。他就告訴你因為是這樣，天天都要去典春衣，天天又要醉歸，請問錢哪裡來？「酒債尋常行處有」，所以酒債，只要是一般酒家我大概都有掛，杜甫，杜甫，賒多少酒。
然後尋常是一個單位名詞，如果你把尋常找出來，它幾尺叫做尋，幾尺叫做常，它是單位名詞，所以它才會去對七十，杜甫的高明就在這個地方。尋是尋，常是常，都是計數單位，你們有意去查一下，有人八尺叫做尋，然後幾尺叫做常，所以尋常有它一定的長度。所以對在無形之中，本來數目很呆板，七十要對，對得很呆板，但是對了一個尋常你就覺得高明了。那尋常又是我們一般講的，一般的平常就叫尋常。
說我在成都這個地方住下，好像我的酒債，跟人家賒酒來喝，酒債好像到處都有。想一想我為什麼要這樣過日？碰到這離亂的時代。人生七十古來稀，杜甫最後是五十幾歲而已，要達到七十，他還沒達到。人生七十古來稀，所以我們後來七十歲又叫古稀之年，也在這邊來，還記得吧？我上次說七十也叫不逾之年，七十不逾矩，從心所欲不逾矩，對不對？古稀之年也講七十，古稀就是七十。
說每天就這樣這樣，好，有些時候就到外頭去看什麼？「穿花蛺蝶深深見」，你有時候看到在群花當中深深見，你就知道這個蝴蝶有時候跟上面「舞入梨花何處尋」的味道有點相似，那邊都是白的，所以你去找牠不容易找，這邊告訴你說，在群花之中，繁華靡麗當中，我也看到了一二隻蝴蝶停在那邊採蜜，也是蠻有意思的。也是蝴蝶，提到了蝴蝶。「點水蜻蜓款款飛」，這兩句也是非常美的寫景的事物，而且是疊韻的深深對款款，款款就是慢慢的飛，點水蜻蜓慢慢的飛，穿花蛺蝶深深見，慢慢的你會看到在深處，仔細看會看到牠。所以想一想自我安慰，在亂離的時代詩人怎麼辦？「傳語風光共流轉」，我們好好的欣賞這春天來了，就暫時拋掉一切，隨著這風光慢慢欣賞，「暫時相賞莫相違」，及時行樂，可以讓自己開心的時候，何妨自己開心一下。酒債尋常行處有，就讓它酒債有，人家也不會來催債，你就慢慢賒欠。
以前是柑仔店，你知道前不著店後不著，就一家店在那邊，全村人都在這個地方。小時候我們在花蓮鄉下，整個村大概幾個十字路口就這一家店。那爸爸要喝酒，我們家住了，然後又沒有燈光，閉著眼睛就開始跑，碎石子路。真的，人真的是可以鍛鍊。所以我們臺灣話有個人說你的腳，軟到都跑不動了叫軟腳蝦，小時候根本不知道什麼叫軟腳蝦，就是跑，我們到四年級才有球鞋穿。而且我們穿球鞋，穿一雙球鞋一個禮拜就開始洗，洗了以後晒乾繼續穿。現在哪裡，還有個環保鞋，穿了一次就丟掉然後就買。沒這回事，我們是洗了又洗，刷了又刷。所以他講這樣的生活我都蠻能夠體會。所以有些時候你會覺得說，恨不得在農村給它待滿一、二年。極樂寺還算蠻都市的，馬上就臺南市了。你再去住關子嶺在那邊給他住一住，所有的文學你都能夠體會，因為都是農業時代的東西。我就是因為自己在花蓮，到十六歲以後才慢慢走向都市，所以十六年在青少年時期的歲月，鄉下的那點點滴滴真是點滴在心頭，所以看到都會無限親切。
所以各位你就想想看，輾轉的從他假如洛陽到長安，逃到甘肅，輾轉四川，然後到這個地方落腳，已經離鄉背井又幾個省分，在那個年代，不是現在這個年代，你可以想想。所以如果碰到有一點點可以讓他喘息的機會，他就要人就好好的活著吧，珍惜自己。
第二個就真的叫做大蝴蝶，剛剛那個深深見是你要去尋覓，發現蝴蝶在這邊採蜜，讓你有點驚喜。我是覺得這個句子很美，而且這首詩，人生七十古來稀又變成一個典故，一般典故才選給各位背，如果你喜歡，背這首也蠻好的。曲江，我們上次說過在長安東南邊，它旁邊有好多好多的名勝。
現在我們來看王和卿，他的生平不可考，應該是大名人，也就是北平的人。常常是滑稽，玩世不恭，滑稽過日。在元代常常會有這樣的漢人，我講過元代並沒有給漢人，南人，也就是我們是漢人，除了蒙古人、色目人他分等級，一般讀書人不太容易有進階的機會，有些漢民族他又有自己的，骨子裡頭有自己的節操，不事異主等等的，那更加的辛苦。但是他們有個好處，他的寄託在搬演的戲劇裡頭，我的想法、我的忠孝節義的概念，就透過演戲把它傳達。所以他是玩世不恭在那個年代，有些時候是可以想見。各位看看這個大蝴蝶寫得多好。
我們常常說元曲，元曲有時候曲跟劇，劇本就好像一本一本幾折，它當時一定是四折再加一個楔子。如果元曲，我們常常講清曲，就是可以清唱的曲，但是因為這個譜要有我才能夠唱，最終編的譜沒有我也不能唱，所以到了宋詞元曲基本上都會先有譜。我講過我比較好的就是以小時候習慣，爸爸就教我們能夠依字聲四聲，平上去入，就好像我們剛剛在唱那個〈大江東去〉，你是四聲我就壓下去，江是一個平聲，我就平平的拉長，平道莫低昂，東也是平道莫低昂，去就是去聲，把它往下。這個東西到最後我們ending的時候，有一節我來專門告訴你這些吟唱。
所以你看這個大蝴蝶，第一句話就很有精神，「掙破莊周夢」，各位，不是莊周夢蝶嗎？栩栩然，蝴蝶也不知道我是蝴蝶，還是蝴蝶是我，所以我就從莊周的蝴蝶夢裡頭把牠掙脫出來。「兩翅駕東風」，這個蝴蝶大了吧？兩翅就像駕著東風這樣飛，我想這變成大燕子了，不像蝴蝶了。就像那個青蛙已經變成了什麼？變成野貓這樣嘭通下去，這還一幕直接可以一跳是跳三公尺，還有這樣的青蛙，一跳跳三公尺。你跟牠比賽，你賽不過牠。所以你就知道，一下子就把這個蝴蝶大說得很有意思，是從莊周夢裡頭掙破出來的，然後駕著東風，「三百座名園」，各位，你看到我寫字小一點，那個叫做襯字。我們在元曲裡頭如果你看到這個，有一句話就是襯字「襯不過三」，說你要加襯字，最好不要超過三個，它都一個一個，旁邊一個親切的親，板書：襯字，不過三。襯字，而且通常不會擺在句尾，很少見，都在句中，所以你加了三個的就算很多了。當然只有一個關漢卿例外。所以有些東西有規則就有例外，關漢卿為了講一個銅豌豆，他加了三十二個襯字，人家襯不過三，你給它除一下，他一共加了十幾個襯字。我是一個煮不熟、蒸不爛、捶不破，什麼什麼什麼的銅豌豆。襯字跟宋詞裡頭的所謂的領調字的差別是，領調字都還佔唱腔，襯字是不唱的。我是噠噠噠噠噠用講的，然後銅豌豆三個字才唱，所以襯字是不唱的。所以你把那個襯字拿掉，「三百名園採箇空」，就是有點像詩詞的句子了，但是你在說的話，三百座名園一採一箇空，這蝴蝶夠大了吧？三百座名園，誇飾，Hyperbole，我們常常講，詩詞裡頭的誇飾法。「誰道風流種」，因為牠要採蜜，這邊採那邊採。誰說牠是風流種，「諕殺尋芳的蜜蜂」，我看這個大蝴蝶，連蜜蜂一看到都諕壞了，那個就是諕，一個言再個虎，就是諕壞的諕，那個字唸ㄒㄧㄚˋ。我這麼一大蝴蝶這麼一來，席捲一下子，連尋芳的蜜蜂都要躲避我，看牠害怕得要命。「輕輕的飛動」，沒想到大蝴蝶還能夠輕輕的飛動，做什麼？「把賣花人搧過橋東」。各位，上面牠是「相逐賣花人過橋」，我就看到那個，相逐賣花人過橋，追隨著賣花人過橋去，現在不是，不是我隨他，我給他一搧，讓他過橋去，其實就是過橋的人在賣花，我蝴蝶一搧他就過去賣這樣子。
怎麼樣？看到大蝴蝶會寫了。明天我就會出一個題目，讓你這春假好好去對句，明天再說。你看看這個大蝴蝶，非常有意思，讓你們誇飾。這個在元曲裡頭我講過，清曲都把它選一下，滑稽不誕，荒誕不經。但是有時候你想想看，這個真的如果大到抓了大蝴蝶，你要怎麼來形容牠？恐怕只有誇飾，你才能夠把牠的精神，把牠那個味道寫出來，太小的深深見的蝴蝶，或是在沒入梨花的蝴蝶都很小隻，因為你要去找，這個我搧一下，我就給你看，還駕東風，說不定一搧，我就要把你搧過臺北去。我禮拜天回去的時候，大蝴蝶會搧過去。記得，謝蝴蝶，記得謝無逸，因為他的蝴蝶詩，我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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